南害

烛态

       昏黄的烛火在白色的灯笼里忽明忽暗地跳跃着,张牙舞爪着,仿佛是要舔舐这片孤寂的夜空。

       步入深秋,寒夜凄冷,就算是裹上两件棉袍都还残存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感知,更不用说他只披了一件披风,身上极为随意的套了两件蓝灰色的薄棉衣。远看过去,五尺两寸的小人儿左手提着个白灯笼,里面亮黄色的烛火透着些许红光,撞击在纸质的灯笼壁上,澄澈又炙热,在黑夜的笼罩下仿佛是一颗坠落人间的星辰。

       秋风停止了嚣张的大作,但小和尚还是还是冷的弓起了腰,缩着脖子,整个身子几乎拢在了一起。他时不时左右手交换着攥着系着灯笼的木杆子,然后把另一只快被冻僵的手放在灯笼的上方取暖。穿着棉鞋,他步子轻柔细碎。烛光拂过禅房走廊上的每一块木板,在纸窗户和红漆的柱子上模糊出一个温柔的剪影。

      他有时也会坐在过道的栏杆上,捕捉着几片落叶的轨迹,似乎想了很多很多,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想。秃脑袋瓜子被冷风削过,他牙齿打战。

      他继续提着这个不怎么吉利的白灯笼,踏着葭月晚风,沿着石子路查夜。烛光不弱,正好勾勒出周围灌木丛的轮廓;石子小路不窄,刚好能让一个巡路人路过。小和尚从小就是在寺庙里长大,对于外面的人世一无所知。因此,这间寺庙堆积起来的人和事物,与天上的月亮一起,在他心中拥有很大的分量。在小和尚还认不全经文的时候,他就已经数得出这里有多少个粗布麻衣的僧人,但到现在,他都已经能吃下三大碗素面了,却还是拎不清自己和这里的缘分。

       前面就是佛堂,小和尚每天晚上都要来看看佛像前的那一排蜡烛。如果蜡烛被偷溜进来的风吹灭了,他就会顺手拿起祀台上的一炷香给它们点上;要是蜡烛快烧完了,他就掀起堂殿后边的红帘子,拿出一篮子红烛换上。跃动的火光时高时低,散发的光亮瞬间填满了整个大堂,佛像浮光跃金,睿智神圣。老旧的蒲团被映衬的古老又神秘,连一抬头看到的那几根横梁柱都让小和尚觉得庄严不可亵渎。

       烛火还是在跃动,形状变化莫测。方丈在他之前做了十三年的点灯人,现在,烛光也温吞了小和尚四年的日夜。

       小和尚白纸灯笼搁在祀台上,直身跪在蒲团,开始抄写经文,等抄完后还要刻拓在四周的红漆木柱上,这就是他的工作。他一般从亥时开始,一跪就跪到卯时,推开寺门就能看到在群山中半遮半掩的太阳,镀着晨辉的绿意在他眼前叫嚣。

       自从方丈圆寂之后,他把自己系托在这份职务上。大道理都在经书上一字不落的记着,反复揣摩却总会出错,小和尚只希望能踏踏实实做一些小事。他手上握着毛笔,地上铺着宣纸,心里盼望着方丈的魂魄会回来看看这个荒野小寺,回来再次凝望这尊金光灿灿的佛像,回来再次琢磨木鱼清脆的打击声。小和尚念着叨着,佛祖总是会看到的。

  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小和尚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都麻了,于是他只能整理整理抄好了的经文,扶着柱子艰难的起身,颤抖着把宣纸和毛笔放到了那个装蜡烛的篮子里,用红帘布盖好。

      这一天也是相同的平淡,但他喜欢这种琐碎又充实的感觉。


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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